次仁达瓦(Tsering Dawa)是一名来自拉萨的藏人,他经过一年的辗转于今年二月从西藏流亡到了藏人行政中央所在地印度的达兰萨拉。而在此之前,他曾在一间国企担任部门经理。为什么他会放弃相对稳定的生活和工作,踏上流亡之路?本台记者孙诚对他进行了访谈。
次仁达瓦在流亡前的思想:天赋人权给我的启发性是非常强大的
记者:您好,请先介绍一下自己。
次仁达瓦:好的,我叫次仁达瓦,是2020年2月24日流亡出来的藏人。我首先是一个藏人,其次我的出生地在拉萨。我之前在中国银行西藏分行工作过八年,之后在西藏净土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旗下的曲水净土旗下的一个部门当经理,主要是做销售,是西藏自治区境内的国营性龙头企业。
记者:在西藏的时候,您是如何了解到外界的信息的呢?
次仁达瓦:我非常感谢的是,之前我自己了解到VPN,可以看到全世界,包括关注到天赋人权还有普世价值。这两个关键搜索,在谷歌上面搜索了一下,我看到了一个人的权益那么多,包括结社自由、新闻自由、免于恐惧的自由、信仰自由,还有人的自由的言论等等方面。我就觉得,西藏境内,包括整个中国,是完全不具备人的这种天性的。天赋人权给我的启发性是非常强大的。
因在微博微信上为藏人鸣不平被关押十一个月
记者:那么,在西藏的时候,您遭遇过怎样的迫害呢?
次仁达瓦:我在西藏被捕的时间是2015年的4月7号,在日喀则被捕。那天,我是在日喀则去做经商的、去商务考察。这是自发的,是我自己还有另外一个我的朋友(一起去的),4月6号那天到达日喀则。当时,从拉萨出发到达日喀则期间,我是在微博、微信上面发“西藏人在中共体制之下、宪法框架之内说是平等,或者是能拥有这些一切的权益。可是,藏人得不到护照”。就这样子,在微博、微信上面大量转发。
记者:这之后,是因为您的微博和微信遭遇了监控,因此被捕了吗?
次仁达瓦:在这过程当中,遇到了一个境外的藏人,我跟他讲述了现在藏人的遭遇。说是政策平等性,可是藏人权益上面受到的这种打压,尤其是得不到护照。跟境外的藏人,可以说是比较委屈地跟他们说的,被中共监控到了以后,我当时在日喀则被抓捕。(当局)抓捕我以后,把我关押在日喀则扎什伦布寺对面日喀则的步行街。步行街的巷子里面有一个铁栅栏,从外观看的话就是一个宾馆,把我在那关押了十一个月。
记者:被关押期间,您有没有受到过虐待?
次仁达瓦:当时也有殴打,把我打成像猪头一样,严刑逼问,要我交代“你为什么要跟境外的藏人联系,尤其是印度达兰萨拉的”。在这期间,我根本不知道当时我跟对方交流的人物是谁。我被关押的期间受尽了各种折磨,不论是肉体上的、性格上的侮辱、信仰上的侮辱,还有等等一系列的侮辱、辱骂和谩骂。在这样的一个态势上,他们就逼问我,“你为什么要跟境外的藏人联系?”
记者:这种情况,您是怎么应对的呢?
次仁达瓦: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是怎样,可是当时为了生存,我说过“我拥护共产党,可是现在就是有这么一个问题,藏人得不到护照”。就是这样子跟他们一口咬定,这句话从来就没有松口,所以就被关押了十一个月。包括我提供的照片,就是他们用文件夹等一些拿到的工具去殴打我,导致我的头部有严重的、非常大面积的伤口。当时,也没有把我送到医院去做一个缝合,直接给我递了一个卫生纸、直接让我裹住以外,就是让它自然慢慢地干化,完了以后自己脱落,现在留了一个非常大的伤疤。
次仁达瓦的流亡动因:那就是个集中营,而且是针对农牧民的集中营
记者:能否谈一谈您决定流亡出来的动因是什么?
次仁达瓦:我流亡出来的动因是,当时利用VPN看到BBC的报道,包括对于中国大陆上的监控系统;还有所谓的新疆,这种集中营现象的存在。我看到了以后,当时我在西藏拉萨的曲水净土公司里面工作的时候,就看到了类似集中营的现象,非常相似。我当时深刻地去做了调查以后,直观地感觉到那个就是集中营,而且是针对农牧民的集中营。城镇人口的会把他们送到内地西藏班,再去同化。这是它(中国当局)已经做的一个产业化的、整体的社会布局。
记者:您感觉,中国当局在西藏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次仁达瓦:它的目的,(我)非常明显地感受到的,就是对我们藏人的同化政策,实行得是非常紧锣密鼓的。而且,我们藏区的社会形态就是农民、牧民还有城市人口,三种社会形态。把农业人口的劳动力先送到集中营里面,完了又洗脑,再把他们输送到净土公司,作为廉价劳动力。净土公司里面,用廉价劳动力以后呢,再给他们强制洗脑。
记者:对于西藏的牧民,他们的政策是怎样的呢?
次仁达瓦:包括剥夺牧人的生活环境,让他们的牦牛不得不低价贩卖给政府。前因是,他们会拿环境保护、草原沙化等等借口,让这些牧民不得不定居化、定点化。这个定居点,现在看完全就是一个隔离区,是种族洗脑的再教育营的建立。
流亡历程:藏历新年的初一,这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记者:接下来,能否谈一谈您流亡的经历?
次仁达瓦:我流亡的经历是在2019年拿到护照以后,2020年的2月24日,看到中共对于武汉病毒隐瞒真实的情况下,中国大陆境内可以向全世界自由飞行。我当时看到这一刻,真实地感受是中共又在做一个非常恶的典范。
记者:当时,西藏的社会气氛是怎样的?
次仁达瓦:加上西藏境内这种文革的浪潮、文革的气息,企事业单位里面这种文革的态势,包括“学习强国”等等,这种文革的气息越来越浓厚,包括西藏境内冠着一个“打黑除恶”的名义大量抓捕异议人士,还有社会上的这些敢于发声、敢于关心公共事务的人的时候,我明显地感受到,西藏境内的文革浪潮已经越来越浓烈了。所以,我就花了十万块钱,把我妈妈还有我的护照用贿赂的形式申办下来以后,现在流亡到了印度。
记者:能否讲一讲,您流亡的路线是怎样的?
次仁达瓦:当时是2月24日,藏历新年的初一,这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我首先是从拉萨飞到重庆,当时重庆的整个候机大楼内是非常非常浓烈的恐怖气息,大家都穿着防护服,包括旅客也是穿着这种防护服去搭乘客机,所以让我感受到无比的压力。经过重庆,再经过昆明,再辗转到第三国家、第四个国家、第五个国家以后,再进入到印度境内。
记者:到达印度以后,您的感受是什么?
次仁达瓦:我现在到了达兰萨拉以后,对于我身为一个藏人的角度来说,尤其是一个信仰藏传佛学的藏人,真的,我感受到了我真正回到了一个精神的故乡,属于我的精神故乡,回到了家一样的感受。这种是建立在佛学的理念,每当我看到尊者达赖喇嘛的法相,包括他的所言所行,包括佛法的众生平等,包括佛学的依法不依人的时候;每当(接触到)尊者达赖喇嘛的每个,不管是佛学的、还是对于世界上关心的利他主义思想,都让我感受到无比的文化底蕴,让我感受到非常非常庆幸能流亡出来。
次仁达瓦在达兰萨拉:我觉得肩负着一种时代的责任
记者:作为一个藏人,您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
次仁达瓦:我觉得,非常地肩负着一种时代的责任。这种时代的责任是建立在2008年,西藏境内对于中共的北京奥运会的抗争,包括拉萨2008年的和理非的抗争的情况下,中共是如何打压藏人的。我是亲眼所见的,相关的报道我们也是可以看得到的。所以,我对中共真的是非常地、完全地失去了信心,完全是连中共的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愿意再相信。所以,就毅然决定带我母亲流亡出来。
记者:对于未来,您有什么样的打算?
次仁达瓦:未来的话,我现在大部分时间早上起来以后念经诵佛,完了以后去做个冥想,完后再去学习英语,再去跟流亡藏人的各个部门的领导还有各个政策研究员接洽,跟他们讲述西藏境内的现状。讲完了以后,回到房间里面除了吃饭以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精英俱乐部”(Clubhouse)上面跟很多朋友做交流,包括我自己开设了一个“西藏、新疆、蒙古、香港”这样子的一个房间,跟他们做一些交流;包括八九六四的一些前辈们,包括709律师,包括牛腾宇案件,包括法轮功的现状,包括香港房间,跟他们做一些交流。
记者:目前,您在印度的生活现状是怎样的呢?
次仁达瓦:我的现状是,现在这个疫情,尤其是武汉病毒变异在印度非常地肆虐。所以,我是尽量保持呆在家里面,学习、做一些冥想,在信仰上更多地去学习佛学,平衡一下我在中国大陆境内被喂养的狼的毒奶,让我自己的内心更多的是平和。可是这种平和是不能作为借口去懒惰的,真正从佛学来讲的话,就是要慈悲,而且要不打妄语、不说假话,勇敢地说真话。所以,我一直在学习佛学里面很多信仰的、哲学的、逻辑思想的等等(内容)。
“建立在西藏境内的同化政策,真的快要到民族灭亡的态势”
记者:我们看到,习近平在今年7月21日去了西藏。对于这一点,您有没有什么评价?
次仁达瓦:我现在看到习近平跑到西藏去,不去为灾区人民去做一些事,更多是体现在这个大疫情时代,对于国际社会完全是摊牌的,就是中国大陆语境里面的“摊牌了,不装了”,不伪装了。他们(中共)就是这样子一个群体,这样子的一个组织,非常邪恶的一个组织。这种组织,是不具备人性至上的组织。包括现在的河南,我准备结束这个采访以后,在“精英俱乐部”上面为河南灾区做一个祈福。这种祈福,是念持咒、六字真言,还有绿度母的心咒,还有二十一度母的念诵经,我准备开这样子的一个房间。可是呢,反观习近平先生,说实话,真的失去了民心。
记者:那么,之后您有什么打算?
次仁达瓦:之后的话,我准备还是会继续,因为我现在已经陆陆续续地去露面了。我露面的原因,在于我肩负着一种时代的责任。真的,这种时代的责任,是建立在西藏境内的同化政策,真的快要到民族灭亡的态势。
记者:能否谈一谈您自己感受到的这种民族危机?
次仁达瓦:大家可以听得出来,我的汉语算是比较流利的,可是我现在的藏文真的是非常糟糕。只是我妈妈当时在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坚持把我送到西藏的藏文学校里面学习。可是,当时的政策是完全不允许的,所以我母亲在单位里面的福利待遇也是非常微妙的。迄今为止,我非常感谢我母亲对我的帮助。我也非常感谢尊者达赖喇嘛一直在全球呼吁,为任何一个国家的人权去做一些帮助,包括和平、理性、非暴力的第三条道路,(他是)一个实践者。真的,让我感受到一种无比的荣幸,能加入到这样子的一个队伍当中。
(来源:自由亚洲电台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