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控克什米尔,位于青翠的喜玛拉雅山谷,人称“东方瑞士”。首府斯利那加坐落在美丽的达尔湖畔,三面被雄伟壮观的群山包围。秀美的自然风光、传奇的历史风情常年吸引着大批前来观光的游客。记者发现,这里也有一个鲜有人知的“藏人村”。他们为什么离开故土?为什么在这里安家?个中又有多少辛酸?
有时候,你可能以为对某个地方早就了如指掌,但是,偶遇新鲜一面,让你懂得,原来自己不过是知其一、不达其二。
过去20多年,我曾经多次去克什米尔。首都斯利那加,我去过壮观的哈利帕布城堡(Hari Parbat fort)。它雄踞山巅,主宰城市天际线。但我从来没有发现,就在城堡脚下,藏着一个小小的、鲜有提及的社区。
他们的身世,讲述着过去几个世纪喜马拉雅山麓和克什米尔的历史变迁:曾经带来繁荣与财富的古丝绸之路;邻里国家的纷争;身份认同的冲撞。
大约2000名藏人在斯利那加安家落户,这就是克什米尔的藏人穆斯林社区。
现在在西藏,首府拉萨仍然生活着为数不多的藏人穆斯林,偏远山区小镇也有一些。但是,藏人穆斯林大多在印控克什米尔定居。
因为,他们的祖上是克什米尔人。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当地人提起斯利那加古城墙畔的”藏人村”。我知道自己肯定没走错路,为什么呢?路边一家饺子店在出售藏人特有的饺子”馍馍”!
小巷深处,一群妇女在闲聊,几位老人踱着步去清真寺。他们的外貌有典型的藏人特点。
社区中心是一所藏人公立学校,很有气势,很现代化。纳西尔(Nasir Qazi)这位年轻、成功的商人带我去学校转一转。
纳西尔还是”西藏穆斯林青年联合会”的负责人,联合会也监管藏人公立学校。学校办的一定不错,种种成功迹象一目了然。
当初办学的目的是服务于藏人穆斯林,但现在,学校的生源远远不止于藏人穆斯林。
纳西尔说,”我很自豪,我们能为克什米尔兄弟姐妹做点事。”
走廊里,达赖喇嘛的照片占据显赫位置。藏人穆斯林并不把达赖喇嘛看作他们的宗教领袖,但是纳西尔说,我们尊敬他、尊重他,”他很爱我们。”
克什米尔藏人穆斯林的祖先是克什米尔和临近的拉达克(Ladakhi)穆斯林,古丝路上的商人。400多年前,当时的达赖喇嘛在拉萨赠给他们土地。
星移斗转,这些穆斯林商人娶了当地藏族女子,学会了藏语,接受了藏族美食,成为拉萨一个很有特色的社区。他们有自己的清真寺、富有、口碑不错,并且以擅长藏族音乐出名。
但是在西藏,他们从来没有被看作藏人。他们被叫做”卡契伊”(Kachee),直译就是”克什米尔人”。后来,卡契伊成了所有西藏穆斯林的代名词,不管他们的祖先来自哪里。
抵抗中国共产党统治的起义失败之后,达赖喇嘛和他的大批藏传佛教信徒流亡印度,藏人穆斯林也遭受冲击。部分藏人认为他们和中共统治者合谋。
经过反复交涉—当时印度政府也曾参与,藏人穆斯林获准离开西藏。大多数选择离开。
到了印度,和藏人不同的是,他们没有被看作没有国家的难民,而是重返祖国的印度人。这一次,卡契伊身份给了他们地位。他们告诉印度当局,他们来自克什米尔,坚决要求返回故土。
现在在克什米尔的藏人穆斯林绝大多数已经不再是商人—古老的贸易之路已被难以逾越的现代边界封锁,而是从事报酬更低的工作,比如刺绣,面纱、罩袍,卖给游客的高端体恤衫。
纳西尔告诉我,几十年前中印关系稍有缓和的那段时间,他妈妈总算有机会回了一次拉萨。纳西尔在拉萨有表兄妹,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面,他从来没有去过那片给了他身份的土地—西藏。
纳西尔说,”我们属于这片土地,克什米尔土地。”
但是,藏人穆斯林的地位并不明确。在印控克什米尔,只有那些能够证实祖上确实来自克什米尔的人才可以拥有土地、享受全面权益。对藏人穆斯林来说,这有些棘手,他们的先人离开已经太久了。
在克什米尔这样的地方,不归属、被看作”外人”可能是危险、致命的。藏人穆斯林社区长期保持低调。
看上去,他们对在克什米尔的生活很满足。但是,他们想必也会反思人生的悖论。在西藏,他们被看作克什米尔人;在克什米尔,他们被看作西藏人。
(来源:BBC中文网; 原来的标题:《记者来鸿:藏人穆斯林 何处才是家?》;作者:BBC驻北美记者安德鲁·怀特黑德 (Andrew Whitehead))